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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
 到了,停好车,黎祖驯、张天宝两人一前一后上楼。楼梯间,两边墙壁斑剥,还钢筋外咧,张天宝继续啰嗦…

 “这样叫过得不错?住什么鬼地方,贪租金便宜吧?我看你家一定七八糟,三餐吃的不是泡面饼干就垃圾食物,冰箱一定又空空的…”

 “少啰嗦。”黎祖驯踢他股。

 到五楼,打开门,张天宝傻住。这是…黎祖驯的家?怎么可能!这么整齐?

 屋主也呆住。“怎么搞的!”

 一开门,就花香扑鼻,张天宝已先被吓退一步。“你买花?”

 “我没买。”但茶几上摆着花瓶着十几朵香水百合。茶几上,堆了的饭菜。黎祖驯走入屋内,捧起花瓶打量,滑腻温润,质地很好,应该不便宜。

 “哇噻…吃这么好?五菜一汤?”张天宝参观屋内。“收得这么整齐?”以前去他房间,哪次不是衣服扔,东西放,书报杂志这一堆那一堆,现在呢?整整齐齐的。

 黎祖驯掉上衣,扔在沙发。嗯…看这样子,知道是谁的杰作了。

 张天宝去开冰箱,喝!里面摆着切好的水果,一大锅红豆汤。“赞,我要喝。”拿了碗筷,舀了一碗,过来坐下,就喝起来。

 “嗯!”天宝舀起红豆打量,表情专业,口气内行:“这汤、甜度适中,这红豆,粒粒;这口感,软得刚好,这下,我明白了…”

 黎祖驯双手枕脑后,迭着长腿,觑着他笑。“小妞,你怎么那么啰嗦啊?”

 张天宝表情地。“这次是谁?”收拾家里‰饪饭菜、精心备好水果、还熬煮红豆汤?祖驯绝不可能花这么多功夫在这上面,肯定有女朋友了。还让人家自由进出他家,玩真的?

 “没女朋友。”

 “那会是谁做的?”张天宝指了指堆茶几的饭菜。

 “她。”唰地,黎祖驯在遥控器下的便条纸,访客留下的。

 “喉?”张天宝抢着看。

 内文清清楚楚写着的,是个极讨好黎祖驯,却强要故作不经意的女孩。

 第一段写着…

 黎先生:谢谢你提供场地让我跟好友聚会,中午我们在这里吃饭聊天,很快乐,桌上的饭菜是没吃完的…煮太多了,你帮忙吃好吗?

 张天宝哼哼地说:“剩那么多,明明是故意煮给你吃。”

 第二段…

 冰箱有红豆汤,是我们带来喝的,还剩一点,懒得带回去,趁刚煮好你快把它喝完。

 张天宝又哼:“一大锅欸,说什么懒得带回去?煮给你喝的,太明显啦!”

 第三段…

 对了,桌上的花,是我朋友公司不要的,我们觉得还很新鲜,丢掉很浪费,所以就带来这里放了。

 张天宝冷笑。“每件事讲成很随兴的样子,看起来更刻意。笨!”

 黎祖驯K他。“好了好了,你怎么那么爱碎碎念啊?”

 最后一段…

 江小君PM4:30

 黎祖驯抬头看钟,六点,早一个多小时,他们会碰面。

 “江小君是谁?新把的马子?”

 “什么马子?人家才十九岁,要把也不会把这么年轻的。”

 “那为什么她可以随便进来你家?”

 黎祖驯解释那天的事。“看她可怜,才借她地方让她跟朋友聚会。”

 张天宝大叫:“快、把钥匙要回来!”

 “为什么?”

 “为什么?”张天宝指了指花。“你看!”又指着一大堆菜。“你看看!”再张大嘴指着里面。“你看清楚…”大嘴巴里面还有红豆渣。

 “恶心!”黎祖驯用手肘顶开他的脸。“我看看看看全看完又怎样?”

 “那你应该感觉到了,这女生喜欢上你。”

 黎祖驯去冰箱,拿啤酒来喝。

 “我跟你说,怎么玩都没关系,就是千千万万不要惹到那种清纯小女生,尤其是没恋爱过的…”张天宝急着替他紧张。

 “你跟她很吗?知道人家没谈过恋爱?”

 “看得出来啊,从这个笔迹这个名字这个讲话方式,啧啧啧…”将纸条放心上,他闭眼,像感应到什么似的说:“嗯…这是个好女孩…嗯…你不要造孽,饶了她吧。”

 黎祖驯大笑。“是是是,张大师。”

 张天宝语重心长。“小女生跟那些姊姊级的辣妹不一样,小女生最可贵也最可爱的就是认真,最恐怖也最讨厌的也是认真。根据我跟兄弟们分析出来的把妹宝典,结论就是,把阿姨把姊姊把辣妹把谁都好,就是千万不要把到年轻认真的小美眉。把辣妹阿姨级的,你腻了不想继续,只要跟对方说『我配不上你、你太好』等等等,她们就会自动离开,非常识相,不吵不闹,走得潇洒。”

 “难怪你一直失恋,因为你老是把那种不好掌控的大女人。还有…你最糟糕的就是防心太重,过分小心。”

 “我能不小心吗?我老爸身家一亿欸,从我念小学的时候开始,他就不断地恐吓我,要我小心。小心朋友小心女人小心每个接近的,小心他们的动机…”

 他拍拍张天宝的大肚肚。“所以你才有暴食症,每天过分小心的结果就是变得很爱吃,只有吃东西才有足感,你、太、空、虚、了。”

 “扯太远,反正我是要告诉你,跟涉世未深的小美眉交往很恐怖,不想继续时,不管你讲了多少个借口要跟她分手,她就是听不懂,就是会一直问为什么为什么,一直纠,搞到后来你快精神崩溃了。所以你一定要远离这种认真的小妹妹,你仔细想想那个后果,你是不是应该把钥匙拿回来?”讲到口干舌燥,真是用心良苦。

 “喔。嗯…”黎祖驯左手撑着下巴,右手夹着烟,表情忧郁如梁朝伟,云吐雾,心事重重,显然是陷入苦思中。

 张天宝拍拍他,希望他好好想一想。

 黎祖驯果真想了会,抬头,看天宝,似有领悟。

 张天宝问:“怎样?想通了?”

 黎祖驯问:“红豆汤怎么样?”

 “赞。”

 “帮我倒一碗。”

 阿…天宝捶心肝,讲半天这家伙根本没听进去,继续念:“先不管她喜不喜欢你,随随便便将钥匙给她太大意了,尤其这个小女生爱上你…”“哪那么多爱来爱去的?”

 “你身边就是爱来爱去你杀手级的我会不知道吗?罗晶的事你忘了啊?”

 黎祖驯喝啤酒,耸耸肩,像是忘记了。

 张天宝谆谆教诲:“你忘了教训吗?那个未成年的小女生暗恋你不成,竟然跟爸妈说和你发生关系,你爸还出面跟人家打官司,虽然事后证明你的清白,但过程很恐怖,多冤枉啊,把钥匙拿回来,免得夜长梦多,万一那个江小君半夜跑来要你陪她,你一时忍不住就…”

 “我是人不是狗。”黎祖驯瞪他一眼,越讲越没分寸。

 张天宝最会吓自己顺便吓别人。“又或者她恋你成狂,潜入你家,像电影『重庆森林』那样,在你的矿泉水偷加安眠葯,再让你一直睡一直睡,然后她就在你家恶搞,×!我越想越…”

 只有你自己在那里吧?神经病。黎祖驯笑他:“张天宝,你真的有病,你有被害妄想症,不过刚刚那句『恋你成狂』四个字,还有文学感的。”

 “真的吗?”

 “是喽。”

 “记得把钥匙拿回来,我是为你好。”

 “是是是,明天就拿,不要再啰嗦了,你怎么越来越娘!”

 “×!”

 “不过你说得有道理。”

 “本来就是,这字条就是证明…”咻地起纸条,张天宝用力晃它。“从这几行字我已经看得出来,这女生已经对你有一米米发情迹象,你要即时跟她撇清关系,斩断她对你的妄想,免得她自作多情,另外…”张天宝掏出钢笔在字条背后写了一行字。“这是我的地址,假如她想有个场地跟朋友相聚,可以来这里,免费让她用。假如她对你还不能忘情,可以对我来个移情作用,我有自信可以开导她。”

 黎祖驯表情木然,眯着眼,觑着他。

 张天宝嘿嘿笑。“开玩笑的啦,哈哈。”

 “好,马上叫她还我钥匙。”说着,拿出手机就打。

 原本只单纯的想提供场地给江小君,但她用心良苦的种种行为,让他有压力,如果害人家有不实际的期待,少女心,玻璃心,他不想伤人家的心。电话响很久,没人接。他捡视电话号码,难道…记错号码?

 早上,黎祖驯还躺在沙发上睡得正,手机响了。他抄来手机:“喂?”

 “不好意思…我是江小君,呃…昨晚是不是有打电话给我?”她急急念一组号码。“是你吗?”声音低,口吻兴奋又紧张,背景像处在个密闭空间,静得诡异。

 “我有打…但你没接。”听见声音的瞬间,这过分客气,又带点稚气的口吻,他脑海顿时浮现那幕,江小君蹲在唱片行地板听音乐,那专注可爱的神情。

 小君道歉:“对不起、对不起,因为我晚上都把手机关成静音,所以没发现你打电话给我,对不起…”她焦急,仿佛错失他的电话多严重。

 “干么关静音?”

 “因为我妈有时会接我的电话,真的很对不起。”

 “你几岁?”他找打火机,点烟

 “十九。”

 “妈妈还过泸电话?”

 “不好意思,我妈就这样…打给我是不是有事?”要约她出去吗?小君期待着。

 懊怎么说呢?双脚跨上茶几,他转头,窗外光,灿得人眼花。

 “是关于钥匙的事。”他有些些心神不宁,鼻间仿佛闻到她身上带着的特殊气味。

 “钥匙?”她不明白。

 “嗯…”缓缓出一口白烟,烟雾上升,她若隐若现。

 “钥匙怎么了?”

 “想拿回钥匙。”想象彼端她的表情,讨回钥匙,会不会令她难堪?又想到那双黑墨墨的大眼睛,望着人的表情很无辜,仿佛很容易就伤心。追讨钥匙她会怎么想?会不会自尊受损?

 “喔…”小君先是错愕着,然后沈默,不吭声了,他无法从她的声音揣测她的情绪,结果竟慌了一下下,没头没脑连忙补上:“昨晚忘记带钥匙,被关在外面,想拿放你那里的备份钥匙。”

 啊×咧!一出口,他就后悔。非他本意啊?他干么啊?

 小君慌张。“啊、糟糕…那你后来怎么办?被关在外面吗?你现在在哪?”

 烦!“因为联络不到你,只好在外面,真惨,整晚没睡…”算了算了,不讨了,不想让她伤心。她呢?她哭了。电话传来嘤嘤的啜泣声,哭声压抑,像怕被听见。

 “你哭什么?”黎祖驯猛地坐直,按熄香烟。是怎样?干么哭?

 “不好意思…害你被关在外面…”

 “这就哭?”

 “我觉得很对不起…”放备份钥匙在这里,情急时却没帮上忙,她好内疚。

 ×!小女生真麻烦。她的哭声教他心烦意。“很对不起应该嚎啕大哭吧?哭这么小声。”他没好气地说。这也能哭?我的妈。

 “我躲在衣橱里,不能哭太大声…”她还真给他认真答。天才!

 “干么躲在衣橱?”

 “我妈在外面,怕被她知道我在讲电话。”

 “讲电话不行吗?”

 “跟男生讲电话不行,她会问东问西的…你吃早餐没?你整晚没睡吗?很累吧?”她很自责。

 唉,怎么活得这么辛苦?不能自在的带朋友回家,不准跟男生通电话,打电话要躲衣橱里,什么狗日子啊!

 “我骗你的。”他说。“我没有忘记带钥匙,也没有在外面游,所以你别哭了。”

 “啊?”

 想象她曲身窝在暗黑的衣橱偷讲电话,还边讲边哭,他心疼,干么这样折磨一个小女孩,大清早让她这样苛责自己?江小君一点小错误就自责得要命,和他爱开玩笑讲话随便的个性有着天差地别。

 他柔声道:“随便讲什么你就信?”

 她不哭了,纳闷地问:“那…你昨晚为什么打电话给我?”

 这个嘛…他要小心作答。为什么咧?因为…

 “打错了。”

 “打错?”

 “对,本来要打给另一个朋友,太困了,通讯录没看清楚按到你的。”完美,既不让小女生有期待,也可以为自己解套。

 “喔…”

 他听出那声“喔”有着浓浓的失望。“掰。”挂了电话,他躺回沙发。睁着眼,觉得蠢。他在干么?情绪七上八下,思绪摇摆不定,一下想讨回钥匙,一下又想算了,一下担心她难过,一下又觉得害她哭有罪恶感,一下又觉得烦,这会又心浮气躁,马的,几天不见,竟然还有点想念。小女生捏?疯了,跟小女生耗什么?嗟!

 小君喜欢写记,怕被偷看,记随身携带,每写完一本,就锁起来,寄放好友那里,她将心里憋着的事全跟记坦白,这是一个人时最快乐的消遣。

 认识黎祖驯以后,她更沈于书写记,将他们的相遇,每次谈话内容,他说话神情…通通巨细靡遗记在记里,怕忘记,想时刻回味。

 在书写黎祖驯的时候,不管身在何处,他的相貌就会维妙维肖跃然于纸面,仿佛离她很近。她时而微笑时而发傻,心中甜蜜。有时写到开心处,心跳甚至快起来,那激动的、的情感,教小君明了,她为这男人着,然后意识到,这就是所谓的暗恋。可是暗恋是多么辛苦喔!

 因为害羞,碍于自尊,只能被动的等他约她。他说要带她去2503,但一直没消息,好不容易难得打电话给她,他却说打错了?真扫兴!

 即使没见面,仍时刻占据她心。抱持一股发烧般的热情,小君完成许多不可能任务,连杨美美都惊叹不已。

 她持续以各种暧昧形式,默默讨好黎祖驯。她常去他家,即使没碰到他,能待在他的屋子,就感到幸福。她学会烹饪,可在一小时烧出四道家常菜,不过花半个月时间,就有这么好成绩。每每在钢琴课结束后的空档,她约美美去买料理,到黎祖驯家中烹饪。

 杨美美惊奇小君的手艺,夸她对烹饪有天分,不,这和天分无关,小君心知肚明,这不过是单纯想讨好某人的傻劲促成的。

 小君还擅自作主买了咖啡机放在黎祖驯家里,她留字条解释…

 罢好家里多一台咖啡机没地方放,先借放在这里。

 其实是想离开前,煮咖啡给他喝,他有喝黑咖啡的习惯,小君查过资料,黑咖啡用煮的比即溶咖啡好喝。如果让他品尝到很的咖啡,他会不会对她刮目相看,觉得她很,而更注意她的存在?小君是这样想的。

 她故意每次只煮一点点,得好像是她们喝剩的,而不是特地为他做的。怯于明目张胆示好,这害羞的少女情怀,纸条的字里行间,小君越是间接含蓄,事后,在黎祖驯看来却越是盖弥彰,情意明显。

 他不说破,由着这少女瞎忙。

 他不回应,让她白忙。

 他想着,她很快就会厌倦这种单方面的付出,然后这感情会自我了断。

 可是江小君非但没自我了断,还傻傻地玩着这盖弥彰情意明显的游戏。

 这天下午四点,小君等在便利商店外。

 半小时后,杨美美从对街的婚纱店跑出来,穿过马路和她会合,两人前往超市。和杨美美买了晚餐料理,小君拦了计程车,她们前往黎祖驯的家。在巷口下车,两人拎着装材料的塑胶袋,往他家去。

 美美问小君:“你干么每次都故意把菜,好像我们吃过的?”

 “这样才不会好像专门为他做的。”

 “好做作喔!明明专程来给他吃的,干么这么假惺惺?”她兴致高昂地陪着小君发傻,私心也期待跟黎祖驯认识,可惜每次都没碰到面。

 “唉,我会不好意思嘛。”这感情,怕被拒绝所以不敢恋得太明显,只好愚蠢地用很多心机来包装。

 “哇,江小君,你真的超他呴…才见过几次面啊,做成这样?真的那么喜欢他?”美美试探地问。

 “嗯。”小君脸红。

 “直接告白不就得了?”

 “我不敢…而且…也太快了,他会觉得很怪吧?”

 “你妈不是要送你去欧洲留学,告不告白都无所谓吧?不管他接不接受,你们都不可能啊,欧洲欸!”

 小君心中一凉。

 美美又问:“每次发现你留下来的菜啊咖啡的,他有说什么吗?有没有跟你道谢?你们之后还见过面吗?”

 “没有…”

 “钥匙呢?你去过那间死人的2503没?”

 “没有,因为后来一直没碰到他。”他大概已经忘记。

 “真是,真奇怪,可以让你随便进出他家,又是晚餐又是甜点吃了那么多东西,也不谢一声,就算忙到没机会碰面,打电话总可以吧?太冷漠了!”

 “他有打过电话。”

 “真的吗?你怎么都没说?他说了什么?”美美急着想听,关于这男人的一切她都想知道。

 “打错了。”

 “嗄?”

 “他说他打错了。”

 “就这样?有没有约你啊?有没有赞美你饭煮得好不好吃啊?”

 “没有。”

 “看样子,他对你没兴趣。”美美说这话的时候,表情难过,像在替小君难受,可是心里又有一丝高兴。

 小君忽然站住,一下子没了劲。“还是不要去了。”

 “为什么?菜都买好了。”

 “我觉得我好像在打搅他,也许他只是不好意思明讲。”是啊,从没夸奖过她做的饭菜,有没有一个月了?他了无音讯,搞不好觉得她很烦哩!常常去他家,不见主人现身,也没有他的问候,字条或电话都没有,他是怎么想的?搞不好他嫌烦哩!

 美美急了。“他又没叫你别去,你干么想?走啦!”她心浮气躁地抓住小君的手。

 小君不肯走,忽然眼泪掉下来,像了气的皮球。“我好像在发神经喔。”

 “你哭什么啊?干么啊?这样就哭?又没怎样,他又没说什么。”

 “我以后都不去了…”不喜欢这样的自己,糊里糊涂过日子,这阵子都快不认得自己了。热衷找食谱,爱看烹饪节目,妄想藉一顿顿好吃的饭菜,拉近跟他的距离,还晚晚写记,纸都是他。她荒废练琴,挨老师的骂,心不在焉,失魂落魄的。她在干么?人家一句赞美也没有,她在干么?像跟自己呕气,懊恼地踢了一下脚下的石头。

 “不去了。”

 “真的?”不行啊,她还没跟黎祖驯作朋友哩!美美慌了。

 小君抹去眼泪。“最近都没心情练钢琴,突然觉得我好傻喔…”

 像个疯子,盲目又疯狂地做这些事,江小君啊江小君,你到底在干么啊?一天到晚溜去人家家里,又是做菜又是煮咖啡,在干么?

 小君转身,回家。

 杨美美跟在她后头,同样落寞表情。自从在唱片行见过黎祖驯,她就被吸引。如果小君再也不去黎祖驯的家,她呢?该怎么认识黎祖驯?还是她自己跑去认识他?

 苞在小君后头,美美打量小君的背影。和自己丰腴的身材不同,小君瘦弱娇小,小君还像个小女孩,不像她已经出社会在婚纱店工作,穿得前卫时髦,像今天她就穿了低紧身上衣搭配你裙,婚纱店同事每个人都说好看,婚纱店里的男同事们几乎全为她着。她比小君有魅力,这点她毫不怀疑。也许黎祖驯不喜欢小君那类型的,肯定是不喜欢,要不怎么会那么冷落她?

 美美追上去问:“你想,黎祖驯有没有女朋友?”

 “不知道欸…”

 “他家里没女孩子的东西,应该没有女朋友吧?”

 “嗯。”“你真的要放弃他了呴?”

 “嗯。”“那如果他女朋友,你不会伤心吧?”

 “干么伤心?我也不会知道吧,我们又不。”

 “不管他女朋友是谁?”

 “他女朋友是谁也和我没关系吧,而且我又不是他的谁,和我无关。”

 “喔。”美美想着…假如是我呢?搞不好他喜欢活泼的女生,像我这种。

 两人静静地走了会,美美忽然说:“钥匙呢?既然以后都不去了,钥匙总要还人家吧?”

 小君停步,犹豫了。还了好像就真的跟他没干系了,这一想,又挣扎了。

 美美好热心地建议:“用快递还不好吧,很没礼貌捏,不如你拿给我,我找机会帮你还。”

 “可是…”

 “你刚刚不是也说自己好像神经病吗?一直想着要去讨好他,很难受吧?而且你妈管那么严,你这样下去根本没办法准备出国,也没心情准备入学考吧?你以后还要去欧洲留学呢,如果再这样下去,一定会搞砸。”

 小君犹豫不决。

 美美突然很强势地说:“拿来!傍我,我帮你还他。你个性太软弱了,我帮你,只要把钥匙还了,你就不会再这样患得患失,很快能忘记他,安心练琴了。”

 “需要这么快还吗?不还好像也没关系啊。”

 美美突然发飙。“你看你,才说要放弃,又犹豫不决了是不是?你就是这种个性,到最后感情没谈成连钢琴都练不好,你妈一定会很失望,你怎么可以让她难过呢?”

 “你怎么了?”小君困惑。“干么生气?你不是讨厌我妈的吗?”怎么忽然这么帮她想?

 美美脸色乍红。“算了算了,我是为你好,不要我帮忙就算了。”说着就走。

 “美美!”小君追上去。“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啊!”“随便啦,还不还钥匙跟我也没关系。”

 “你拿去…有时间的话,帮我还吧。”为表明自己的决心,她出钥匙。

 美美拿走钥匙,小君一下子心头空,而握着钥匙的杨美美,心情热烈。

 她三天没来了,三天返家时,没有饭菜没有咖啡,黎祖驯松了口气。

 她五天没来了。返家没有饭菜没有咖啡,黎祖驯泡面吃,觉得轻松惬意。

 她八天没来了,没有饭菜没有咖啡,空气中没有她的气味,他没有煮泡面吃,躺在沙发抽烟喝啤酒,看了整晚电视,一直转台。上睡,睡不好,她死心了?最好是。

 半夜他忽然惊醒,想着她会不会出了事?拿出手机打给她,按下号码马上切断,扔了手机,躺回,他发神经,他凡么神经啊?现在半夜欸!

 第十一天,他肯定这个小女生的热情熄灭了,他劝自己这是对的,避开这个小女生,对她的示好置之不理,冷处理,省得麻烦。黎祖驯是这样想的…

 可是当晚十点,正坐在沙发抽烟看电视,听见门把转动的声音,心弦一下绷紧,他盯着门看,热血沸腾,兴奋…他竟然超兴奋的!

 门打开,却站着个陌生女孩。短发大眼,衣着时髦,目光炯炯有神,一开门就笑,这张脸,似曾相识。

 美美笑着,落落大方地说:“啊、你在家啊,终于碰见了!”心扑扑地跳,很紧张。

 她盯着黎祖驯看…他打赤膊,古铜色肌肤,肌结实,腹部没一丝赘,牛仔紧裹长而强健的腿,一手握啤酒,嘴上叼着烟,头靠沙发,侧首,看着她,浑身散发强烈的男人味,死人,帅爆了。

 美美拎高手中的钥匙。“你好,我是小君的朋友,杨美美,叫我美美就行了。”

 他往她的肩后看,眼色一暗,没看见江小君。“江小君呢?”

 “喔,她没来。”

 他按息香烟,没起身相,只纳闷地打量杨美美。“你来有什么事?”

 “嗯…是这样的…”美美兀自走入屋内,顺手带上门,说了还钥匙的事。

 “想不到你们是好朋友,个性差好多。”这个杨美美大方活泼,讲话大剌剌。

 美美拿了啤酒,跟他干杯。“小君那个人比较文静啦,别别扭扭地,不过习惯就好了。”

 “她为什么要把钥匙还我?”

 “你之前不是有打电话给她吗?她很高兴哩,结果原来你是打错了,她超失望,还很认真地伤心。”

 “不会吧?这点小事,干么伤心?”

 “当然啊,因为她很在意你嘛。”说完观察着他的反应。

 他耸肩,不是很在意说:“是噢…”心想着,看样子江小君也察觉到他的意思,这不正好吗?主动归还钥匙,省得他去要,只是怎么心里不是舒服的?竟还有点罪恶感,好像伤了这女孩的心,很残忍似的。

 美美将脸凑近,笑觑着他。“嘿,你有没有觉得我很面?”

 他认真打量她一会,想起来了。“上次在唱片行?”

 “对啊!”美美忽跳下沙发,低嗓音,很滑稽地哼唱一段SexPistols的歌。

 “没错,是你!”黎祖驯哈哈笑。

 “记起来了喔,我们还真有缘,原来这是你家喔,我跟小君来过很多次了,你很少在家欸。”

 “我晚上才回来,有时候会和朋友去喝酒。”

 “喔,你们都去哪喝啊,下次可以找我一起去吗?”

 不矜持,厚脸皮地拜托,正是这种大而化之的个性,黎祖驯觉得跟杨美美相处很轻松,和跟小君独处的感觉很不同。

 他答应;“好啊,如果你想去的话。”

 “太好了,我当然想…对了、我跟你说个秘密。”

 美美哇啦啦地说个不停,就怕话题冷掉,竭力热场,口无遮拦。

 “小君对你一见钟情喔,她每次都故意把做好的菜得像吃过的,她说这样才不会显得太刻意。很好笑吧!”只要一没话题,她就讲小君的心事。

 “唔。”虽然早就猜到,但是从她朋友口中得知,想象小君故意拨饭菜的样子,心里觉得江小君天才的。

 美美问:“怎样?你喜欢她吗?”

 问得真直接,他笑笑地说:“小妹妹喽…”

 “她常常来,你会觉得困扰吗?”

 “这个嘛…”

 “她认为你好像会觉得烦,所以不敢来了。”

 “所以才要你还我钥匙吗?”

 “是啊。”

 是这样啊,还有自知之明。黎祖驯微笑着,回想那清秀的女孩。

 说也奇怪,原先怕她对他好,有期待,会到大家难堪惹出麻烦,就像当初罗晶那件事。可是一大段时过去,小君只是被动着偷偷示好,不张扬、不越界,甚至也不主动打电话给他,更不曾积极地跑去他打工的地方找他,如果真的就像她朋友说的,江小君对他一见钟情,那么她也真胆小地,除了三不五时来这里故意留下一堆看起来没吃完的饭菜,没喝完的咖啡,其他什么都不敢做,连纸条都写得很婉转。

 让这小女生喜欢他一阵,也没怎样嘛,张天宝担心的事,也没发生啊,反倒是钥匙还来,他还有一点失落哩!

 杨美美继续拿小君当话题:“你别看小君个头小小的,可是自尊心很强喔。她脸皮薄,能来你家煮饭那么多次,已经是她的极限了,可是你都没有表示…”

 他哈哈笑。“照你说,那我应该有什么表示?”

 美美愣住。“不过…”低头,红着脸说:“感情本来就不能勉强啊,对不对?”才不希望他对小君做什么表示呢!

 黎祖驯看了一眼墙上挂钟。“随便聊聊竟然已经这么晚了…”他伸懒,打呵欠,送客的意思很明显。

 美美不笨,马上识相地跳起来。“啊、我也该回去了。”

 走前,美美口气,环顾屋内摆设,有点感伤地说:“这阵子我常陪小君来,如果以后都不能来了,一定会很想念这里…有点感伤哩。”

 “还是很你们来玩啊。”

 美美瘪嘴,暗示道:“我又没你的钥匙。”

 “这钥匙你先留着吧。”他拿钥匙给她。

 “可以吗?”

 “可以。”

 离开他家,美美一路蹦蹦跳,真高兴,像抢到战利品,直瞧着手中的钥匙。

 她想:“好像有点对不起小君喔…”又想:“可是是她自己不想来了,不能怪我啊…”有罪恶感,但罪恶感拚不过对黎祖驯的好感,她啵一下钥匙。

 她兴高彩烈,揣想着黎祖驯跟她聊那么久,应该不讨厌她吧?他们很有话讲,应该很登对吧?

 像黎祖驯外型这么犷的男人,当然就是要配她这种外型也很抢眼的女人哪,小君虽然也长得不错,可是一想到小君站在那么高大的黎祖驯身边,看起来简直像大人跟小朋友,欸,不配嘛!

 美美想着,接下来要怎么做呢?

 既然黎祖驯晚上才回家,那她就常常晚上去找他好了。

 美美开心地沈浸在之前和黎祖驯共处的时光里,殊不知小君的惆怅…

 彼端,欧式装潢的房间,小君坐在书桌前,傻傻凝视手中的CD!SexPistols,摸了又摸,才很不舍地将它收进抽屉,抬起头,窗外黑蒙蒙的夜,她叹息,垂肩。

 好安静,这个家好安静。红外线杀菌冷气机开着,她怀念那个没冷气的房子。十一天了,她没去,他也没打电话问,肯定是对她没什么意思的,送CD是一时高兴,给钥匙是因为同情,只是这样,只是这样而已啦。

 就这么结束了?像做了一个刺新奇的梦,醒来无限落寞。钥匙送出去,暗恋完结,可是心没归位,还惦着那个人,她已经后悔…

 如果不是杨美美她,她不会出钥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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