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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章
 “正常人?什么意思?”沉默了半晌后,宇文绝非常缓慢的开口问。

 “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。”

 是的,他知道。从他开始有记忆起,他就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正常人,因为普通的正常人是不会学习如何去杀人的。

 没有朋友,只有不断的学习与受罚,然后在强壮得足以出任务之后,一次又一次的为钱开杀人,直到失败被擒或被杀的那一天。

 曾经,他以为这就是他的人生,但是他们瓦解了拘他们灵魂的监牢,找回了自己。

 当一个正常人一直是他的梦想,所以在获得自由后,他笑的时候比别人开心,玩的时候比别人疯狂,过日子的时候比别人认真,并且时常得意的告诉自己,他终于成为一个正常人了。

 是呀,正常人,一个双手沾了无数血腥的正常人!

 很讽刺不是吗?一个恶魔把自己的翅膀染白,然后混入天使群中,以为这样自己就能变成天使,这实在是太可笑了!

 宇文绝嘴角微挑,出一抹自嘲的冷笑。

 “我知道了。”他说着松手放开她。

 冉香海马上乘机离开他大腿,但她无法将目光从他绝望的表情上移开。为什么他会出这种悲哀的表情,好像全世界的人都遗弃了他,世界上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一样?

 “铃…”

 电话铃声倏然在屋内响了起来,她稍微迟疑了一下才伸手去接。

 他深深地看她最后一眼,起身朝大门走去。

 从此以后,他不会再来騒扰她的生活,因为恶魔永远只适合存活于黑暗之中,他不会再妄想成为天使,觊觎与天使一起生活。

 “叩!锵!砰!”电话突然由冉香漓手中滑落,砸到桌上的玻璃杯,再捧落地板,引发一连串的声响。

 已走到门口的宇文绝停下脚步,挣扎着是否应该回头察看发生了什么事,但他害怕这一回头,将再也无力阻止恶的自己,将天使拉过来,陪他永远沉陷于黑暗之中。

 不,他不能回头,他…

 “不…怎么会这样?不可能…不可能的…”

 震惊,其中还夹带着呜咽的声音,断断续续的从身后传来,让字文绝刚提起的脚步迟疑了一秒才踏出去。

 他绝对不能回头。

 “爸爸!”

 一阵旋风突然从他身边飘过,他愕然的看着冲到电梯门前,狂的不断按着电梯按钮的身影。

 “发生了什么事?”在抛意识到自己的行动时,他已一个箭步来到她面前,伸手握住她的肩膀,冷静的开口向她问道。

 冉香漓茫然的抬起头来,眼中尽是无助与惊慌。

 突然,她伸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衣服,像是在汪洋大海中攀着一浮水般。

 “怎么办?怎么办?爸爸被人家挟持了,身上还中了,恐怕会有生命危险,怎么会这样?怎么会这样?”她抓着他,六神无主的叫问,泪水也从她眼眶中哗啦啦的滑了下来。

 宇文绝脸上的表情瞬间阴沉了下来。

 “冷静点,这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?你爸爸现在人在哪里?医院?”他摇了一下她的肩膀,冷静的问。

 她用力的摇头,眼泪随她从头的动作飞溅了起来。

 “他们不肯放人,怎么办?林叔叔说爸爸肩膀中,再不医治恐怕会失血过多而…呜…怎么办?怎么办…”她愈说声音愈抖,终于泣不成声的大哭了起来。

 “走,现在不是哭的时候,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?带我去。”宇文绝当机立断的说。

 事发现场草木皆兵,人人脸上都充了肃穆的神情,气氛凝重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。

 宇文绝和冉香漓在警方确认过他们的身份后,进入了警戒区。贺美云一见到女儿故作坚强的面容终于出现了裂,随即抱紧女儿,母女俩一起痛哭出声。

 一道冷冽绝然的目光扫向凝聚众人视线的中心点,那是一间看起来有些屋龄的平房,有着半面墙壁大小的四扇式玻璃门,经过特殊处理的黑色镜面在光的照下清楚的反屋外四周的景象,却无法看见屋内的状况。

 “里头有多少人?”宇文绝沉声的问。

 “三名持歹徒以及被挟为人质,并且已身中一的冉局长,总共四个人。”负责陪同贺美云的警官回道。

 “怎么发生的?”

 “有人报案说这里有人企图引爆瓦斯自杀,消防队获报赶来,却与企图自杀的人僵持不下,为了阻止气爆可能会产生的严重后果,我们同意对方请局长出面为他申冤诉苦的要求。没想到局长来了之后,歹徒会突然挟持他,还冒出另外两个帮凶。

 “因为他们以引爆瓦斯威胁,我们没办法开,只能眼睁睁的看局长被歹徒以利刃挟进屋内,接下来,我们几次想攻坚都没有成功,最靠近歹徒的一次害得局长的肩膀被打一,以示警告。”警官说得异常愤怒,也异常自责。

 这么多警方人员在场,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局长陷入险境,救不出来,他们真是该死!

 “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?”

 “我们正试着与他们沟通。希望他们能答应换个人质,因为局长身上的伤口再不处理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”另一名官阶较高,年龄明显也较长的警官,他注意到冉香漓到来后,从更前线的位置走过来。

 “他们答应了?”

 年长的那名警官表情凝重的摇头。

 “他们担心我们这边出面换的人质是警方人员。”事实上他们也的确是想派名警官去做换,毕竟他们怎能要求一个无辜的人民自愿去当靶?

 “由我来吧。”宇文绝忽然说道。

 “不!”始终在听他们对活的冉香漓大叫道。

 宇文绝将目光转向她。

 “不。”她用力的摇头,看着他的双眼中尽是无声的请求与害怕,一张脸苍白如雪。

 他的嘴角轻轻地扯动了一下,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,接着便将目光移回正以一脸挣扎表情注视他的年长警官脸上。

 “走吧。”他说。

 “不,不行!”冉香漓冲到他身侧,十只手指头紧紧的捉住他手臂,用力之大差一点掐进他向里。她仓皇的紧盯着他双眼,无声的求他不要这样做。

 “只剩这个方法能救你父亲了,你不想救他吗?”

 她骇然的退了一步,娇小的身体摇摇坠,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昏厥倒地。

 “走吧。”宇文绝看了她一眼,转身道。

 “不要。”颤抖的小手再度爬上他衣角,泪如雨下的小脸哀痛绝的紧盯着他,摇着头哑声哀求“拜托你,不要,不要。”

 “我不能让你后悔。”他缓缓地将她的手拿开,低声说。

 “不!”她在他想缩回手时反手捉住他“我爱你。”她要他知道,在他与爸爸之间,对她而言,失去任何一方她都无法承受。

 恶魔没有心吗?

 恶魔的血是冷的吗?

 不,因为此刻的他正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的心在狂跳,血在沸腾。

 宇文绝再也忍不住的将她拉近,然后低头亲吻他以为这辈子都要与他绝缘的温润红,深情的、眷恋的、充爱意的亲吻她。

 “我爱你。”他在抬起头时微笑的对她说,在她还来不及反应前,毅然决然的离开她,走向围捕歹徒的最前线。

 “可以了吗?”他问。

 负责与歹徒以电话涉的警官在年长警官无声的询问下,朝他点了点头。

 “那么,我过去了。”

 “等一下。”年长警官叫道。

 宇文绝回头看他。

 “我们一定会救你出来的。”他发誓的对他说。

 宇文绝撇了撇,什么也没说便举起双手,一步步朝歹徒所在的房子走去。

 他听到冉香漓在他身后,声嘶力竭的对他喊着不要,但他却只想笑,如果让她知道对付三个持歹徒对他而言,比捏死三只蚂蚁还简单的话,不知道她会如何?

 大概会有更深一层的厌恶吧。

 因为这又是一项欺骗。

 漆黑的玻璃门在他接近时稍稍的推开了一个人可以出人的隙,随即门内响起歹徒的声音。

 “进来!”

 双手依然高举在头顶,他听话的进门。

 他看了一下屋里的情形,三个歹徒一个持对准他,一个监视屋子前方的警察,一个则站在屋后方的窗边监视后方的情况,至于人质冉敦颐,则面无血的被绑在椅子上,整个右侧身体染了鲜红的血,以坚忍不屈的眼神瞬也不瞬的望着他。

 “靠墙站好。”歹徒A说。

 宇文绝听命行事,知道他想检查自己身上是否有带家伙。

 在歹徒A仔细的搜身,确定他身上连把刀子都找不到后,宇文绝终于稍有开口的权利。

 “你还支撑得下去吗?”他担心的询问冉敦颐的情形。

 “谁叫你来的?”冉敦颐沉声问,气力明显不足。

 “总要有人来,谁来不都一样?”宇文绝轻描淡写的说“你站得起来吗?我想这三位先生恐怕不会答应让我送你出去。”

 “小子,你胆子不小嘛。”听见他说的话,歹徒A冷声道“我问你,你跟外头哭得差点没气绝的小妞是什么关系?”

 “我是她男朋友。”

 “哼,难怪。冉局长,我是否该恭喜你有个带种的女婿?不过,如果你们再不把钱准备好,一个带种的死人,恐怕也没多大用处。”歹徒A冷笑。

 “这位先生,既然我已经进来了,是否该依约放局长出去送医救治呢?”宇文绝客气的问。

 “你的老命可以不顾,但是我想你应该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女儿为你未来的女婿哭死吧?”歹徒A看了他一眼后,再度将视线投向冉敦颐威胁。

 冉敦颐紧抿着嘴巴无言,半晌后才突然开口道:“我知道了。”

 宇文绝讶然的看着他。

 “很高兴你想通了。”歹徒A满意的微笑“你可以走了。”他要宇文绝替他松绑。

 束缚的绳子解开,冉敦颐尝试从椅子上起身,却因失血过多,身体虚弱得几乎要站不住。

 “扶我一把。”他对宇文绝说。

 宇文绝看了歹徒A一眼。

 “你们若再不送我出去,外头的人可能会以为你们在诓他们,或者以为我们俩出了意外,到时候他们若攻进来的话,别说是钱,恐怕你们连命都会失去。”冉敦颐恐吓道。

 歹徒A皱了下眉头,随即以手指着宇文绝说:“去吧,去扶他,我就不相信在三把同时指着你们脑袋的时候,你们会做什么蠢事。”

 宇文绝上前扶起冉敦颐,而他的身体重量却在一瞬间全部向他。他有这么虚弱吗?疑问才刚划过脑中,耳边便传来他的耳语。“待会儿我叫你跑的时候,别管我,只要用力的往前跑,知道吗?”

 嘿,他想干么?

 碍于他们现在的姿势,以及歹徒A在一旁监视的关系,宇文绝无法出声询问,但向来拥有奇准无比的第六感却告诉他,有麻烦了。

 两人走到大门口,字文绝在歹徒A的示意下拉开玻璃门;将两人置于屋外警方的视线之中,随即耳边便传来冉敦颐声嘶力竭的大吼声“跑!”同时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往前推去。

 “该死!”他低咒一声,听见响声从身后爆了开来,一股剧痛由他右后穿透他右腹,他知道自己中了。

 “快跑。”

 是呀,谁不知道自己在成为靶时要跑的?但是他若不是为了要来救他,又怎么会成为靶,而且还破天荒的挨了一呢?

 宇文绝为自己的无妄之灾感到无奈,但既然是来救人的,即使身中一,也不能忘了他此行的目的。

 所以,他冷笑一声,不退反进的突然以一阵令人眼花的动作,将冉敦颐阻隔在黑色玻璃门外,将自己与三名持歹徒同时关进屋内。

 “砰!砰!砰!”一连三声令人肝胆俱制的响在屋内连续响起,黑色玻璃门阻隔了屋外所有人的视线,众人骇然的瞠大双眼,数十名警官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上前去,而冉香漓则是昏厥倒地。

 持警官前后掩护着同伴前进,先是将冉敦颐救出手程外,再小心翼翼的接近屋子。

 屋内自三声响后一片静默,众人不抱任何人生还的希望,准备攻坚行动。

 以眼神对眼神示意后,开始倒数,三、二、一,行动!

 “砰!”黑色玻璃门被用力的推了开来,两人一组的待警官一批接着一批的冲进屋内。

 “别…动…”雷霆万钧的叫喝声在一瞬间变成不确定的低哺。

 破门而人的警宫个个瞠目结舌、呆着木的瞪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象。

 三名持歹徒或坐或躺的分置屋内一角,全都昏不醒,惟一勉强保持清醒的竟是坐靠在椅子上,他们原以早已升天的人!

 “到底…发生了什么事?”一名警官问。

 “或许他们起了内杠吧?”另一名警官检视着昏不醒的歹徒A,以不确定的语气说。

 “先别管那些了,救人要紧。”终于有人作出最正确的决定。

 宇文绝嘴角一扭,看着两名警官走向他。

 “你没事吧?”

 他没回答,事实上他很怀疑自己为什么还能醒着,他左右腹各中一,再加上右肩胛骨上的一,身中三却没死?

 哼!懊说他命不该绝呢,还是他福大命大?

 也许真是福大命大,因为如果第三颗子弹不是先穿过家具才中他的话,或许早已穿他肺部,让他因呼吸困难死了,而不是只卡在他肩胛骨上。

 “他会不会被吓呆了?”等不到他的回答,一名菜鸟警官嗤声问。当上刑警后,这是他第一次参与真实弹的任务,他觉得自己简直帅呆了,回家后非要向女朋友炫耀一下不可。

 “马上叫医护人员把担架抬进来,他中了。”

 年长警官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后,马上将目光转向他身体的各个部位,在他二度察看他全身时,终于从他一身黑色衣着的打扮下瞧出了端倪…两个藏在衣服皱招下的弹孔,以及逐渐被血子。

 “你听得见我说话吗?”一面动手扯开他身上的衣物,想替待会儿赶到的医护人员省下救治的时间,年长警官一面开口问道。

 原来是他。宇文绝轻扯了下瓣。

 终于看到他令人触目惊心的伤口,年长警官忍不住深一口气。

 他怀疑他到现在怎么还能保持清醒,若是一般人不早痛昏过去了?而局长这未来的女婿,除了面无血、冷汗直冒外,脸上竟瞧不出一丝痛苦的迹象…

 “组长,医生来了!”

 他迅速的转头,看到匆忙奔进屋里的医生后,急忙起身让位,同时开口“他左右腹分别被两颗子弹穿,右肩肩胛骨处也中了一发,子弹应该还在体内。”

 “不。”

 轻微的声响在嘈杂的四周几乎是听不见的,但是宇文绝却清楚的听到了。

 他抬起头,目光穿过围绕在他四周的人,毫无困难的落在倚门而立的女子身上。

 那是原本昏厥,刚清醒过来的冉香漓。

 全身的痛楚似乎都选在这一瞬间同时爆发,他忍不住慢慢地闭上双眼。

 “不!”

 惊恐声绝望的在屋内响起,伴随而来的是一连串跌跌撞撞的声音,然后一双手像要掐碎他般的将十指陷人他手臂中。

 “不!不!我不准你死,快点张开眼睛看我,快点看我呀!不要,拜托你不要这样子,你说你爱我,你说你永远不离开我,宇文绝,我求你,求求你张开眼睛看我,不要,求求你,我爱你呀,绝…”

 医生打在他身上的麻醉剂葯效开始在他虚弱的体内横行,逐渐侵占他的知觉,隐约中他感觉到自己被人抬起、放下,然后是一路颠簸。

 救护车的呼啸声一遍又一遍的响着,然而她的声音却始终没有中断过,不停的对他诉说着同样的话语。她说她爱他,以后再也不会为了生气而不理他,等他醒来之后,一切都将恢复正常,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。

 重新来过?

 他可以吗?

 黑暗终于完全将他淹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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