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番外三:蒋欣珊篇(二)
 绝路,之所以称为绝路,那是因为前面没有路,后面没有路。

 那一年,整整下了一冬天的雪,当所有的白色退去后,我看到的不是华屋,不是锦衣,而是彻头彻尾的苍凉和贫穷。

 我把手抚上微微隆起肚子,眼底的泪,簌簌而下。

 这是我最后的一救命稻草,我盼了近两年,居然在我走上绝路的时候,来到了我的身体里,血脉相连。

 你们知道吗,当我感触到他在我肚子里游动的时候,我蒋欣珊生平头一回,生了悔意。

 假如,我没有跟张馨玉去那什么酒楼;

 假如,我没有好奇蒋欣瑶与那个男人的关系;

 假如…

 人生有假如吗?

 没有。

 所以,我不悔,亦不能悔。

 我突然明白了姨娘那般蠢的人,为什么还要不顾一切的把顾氏拉也正室的位置。因为她与我一样,为母则强,一心想为肚子里的孩子搏条出路。

 我,却是要为我肚子里的孩子搏出一路——生路。

 他原本应该是郑家最最得宠的孩子,正正经经的嫡出。原本应该锦衣玉食,呼奴唤婢,把所有人都踩在脚下。而现在,他却跟着我蜷缩在这方寸之间。

 我不甘心。不管再难,也不管付出多少代价…

 …

 很快,机会就摆在了我的面前。

 两王相争,靖王落败。萧寒与靖王是拐了一重的亲戚。一旦韩王登位,那么萧府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,她蒋欣瑶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?

 我想。有人会比我更在意这样的结果。

 不出我所料,张馨玉果然朝我伸出了缓手。我如愿的回到了郑家。

 你若问我,为什么笃定郑家一定会我回府。

 我轻轻的告诉你。郑恒虽是个读书人,却最贪恋荣华富贵。说什么绝意功名,醉心诗文字画;说什么将喜怒哀乐,都寓之于丹青;说什么不恋红尘俗事,过诗酒快意的生活。统统都是虚话。空话,话。

 “忍把浮名,换了浅斟低唱”从来都不是郑家人能干的事。所以当惠文长公的嫡出的外孙女,官宦世家沈家堂堂九一纸书信送到郑家人跟前时,郑恒这么聪明的人,肯定知道如何行事。对他。对郑家才最有利。

 我一回郑家,做的头一件事,便是去庙里替自己和肚子里的孩子烧一柱平安香。

 我祈求佛祖保佑我们母子平平安安,富贵长久;也祈求佛祖保佑韩王早登大位,君临天下。

 …

 显然,佛祖没有听到我真心的祈求,又或者我的祈求来得太晚了些。因为没过几个月,韩王败了。

 人的心最是现实。现实到鲜血淋淋,不忍直视。

 韩王败了。意味着靖王成了南燕国的皇帝,那么与靖王隔了一层亲戚关系的萧家,成了真正的天子近臣。我这个蒋欣瑶的死敌,在所有人眼里的成了落水狗。任何人都迫不及待的想与我撇清。

 郑家,首当其冲。

 我儿子的父亲,那曾经愿意为我摘下月亮的男人,给了我两个选择。要么一纸休书,要么得到蒋欣瑶的原谅,换取郑家的安然无恙。

 我冷冷的看着郑亮猥琐的嘴脸,不知为何,竟想到了沈力。

 那个冷峻的男子,就算爱的人拭天拭地,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挡在女人的跟前,与天下为敌。

 我捂着红肿的脸,目光如刀子一般向眼前的男子,心底的恨意漫上心头。

 这世上,谁都可以打我耳光,唯独你郑家的人不行。因为你郑家没有这个资格。你们把我当棋子,捏在手里,翻手为云,覆手为雨。有用了,请回来;没用了,推出去。

 我呸!

 人在绝望中滋生出来的力量,是无穷尽的。这个肤浅而多情的男子,我伸出手,就能捏住他的七寸。

 果然,他落荒而逃。

 郑家?

 你们想摆布我,也得看看,我这颗棋子是不是好摆布的。

 只要我哄得蒋欣瑶原谅,你们就该像祖宗一样供着我,到那时…

 …

 我跪在了蒋欣瑶面前,一个我恨之入骨的人的面前。

 告诉她,我错了,我猪油蒙了心,鬼了心窍,咱们一家子骨姐妹,别让外人看了笑话去。

 这话,我说得诚心实意。

 哪里知道,那蒋欣瑶居高临下的看着我,眼中的寒意似冰刀霜剑,一寸寸的向我袭来。

 她的声音像从地狱里爬升上来的幽灵。不,幽灵吓的是人,而她吓的,是我的心。她比幽灵更可怕,更恐怖,更令人心惊胆颤,

 她说:她要让我好好活。

 她说:你如今还有什么?

 她说:要跟我好好的算算以往总帐。

 她说:往后的日子,三姐姐你该怎么过?

 她还说:生路是要自己选的,旁人,谁也给不了你。

 我痛得撕心裂肺。

 生路?

 从我作为蒋家三小姐,呱呱落的地那一刻,你们就没有给过我生路。一个姨娘生的庶女,哪里来的生路?

 是你们我的…都是你们我的!

 蒋欣瑶,你个人!

 你不顾姐妹手足,居然要眼睁睁的看着我死,你配做人吗?

 为什么…你要这样的我…

 为什么…

 我的眼泪,似断了线的珍珠一样,不尽。

 从此,我的生命里,只剩下滔天的恨。

 …

 没错,我恨你们。我恨你们每一个人。

 我恨我的父亲,这个男人在我被老太太逐出蒋家的后。居然生生断了与我的父女之情,任凭我在郑家苦风凄雨。

 我恨我的生母,这个愚蠢的女人成事不足。败事有余,脑子里除了装得下父亲,一点算计也无。

 我恨我的二哥。这个懦弱、自私、好的男人,一遇到事情,只会缩着脖子,像乌一样的不吱声。

 我更恨我的祖母。这个曾经疼我,宠我的老太太。居然把我逐出了蒋家。

 逐出蒋家?从今以后,我蒋欣珊是一个连娘家都没有的苦命人!

 哈…哈…哈…哈

 为什么?

 你们都是我恨的人!

 …

 院子外面,是谁在咿咿呀呀的弹唱?这么好听的嗓音。只有名角才会有。

 鼓点子敲得可真热闹啊,我听到了男人的叫好声,和女子的欢呼声?

 我一身单衣,站在屋檐下。心仿佛被人狠狠的撕开一样。支离破碎。

 心头骤然浮上恨意。郑家,居然用幽我,换取了他们的升官发财,荣华富贵。

 而我,偏偏要困在这四方的小院里,不知道白天黑夜,听不见鸟语花香,看不到儿子的笑脸。直至老死。就如同我的生母一样,一头青丝转眼间成了白发。娇美的容颜瞬间垂老!

 可怜我那将将几个月的孩子啊,连他母亲的容颜都不曾记得清,就生生被人从我身边夺走。从此,他将独自一人,面对所有的明暗箭。

 我没有哭。

 我不会掉一眼泪。我的眼泪,都化成了恨,化成了怨。

 总有一天,我这身怨恨,将变成熊熊的烈火,灼烧在你们每一个深负我的人身上,然后,你们将永世不得超生!

 …

 那个日子,我记得很清楚,永嘉二年十二月三十。这是一个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,合家团聚的好日子。

 盆里的碳烧得极旺,房间暖如

 我独自一人,坐在炕上,对着一桌酒菜,越喝心越酸,越吃心越冷。

 婆婆拒绝了我想与孩子一同过节的请求,她说我这样的妇人,不配为人母。

 我十月怀胎,痛了整整两天两夜,九死一生才把孩子生下来。她居然说我不配为人母。

 整整一年半,四百多个夜夜啊,我整夜整夜睡不着,揪心孩子的衣食冷暖,她居然说我不配为人母。

 我蒋欣珊从云端跌落进泥里,过着没有自由,烟熏火燎的痛苦日子。过年了,你们居然连我这样细小的要求都要拒绝,你们这帮无情无义的人,我要让你们不得好死。

 于是,我花五两银子买通了守门的婆子,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我曾经熟悉的地方,一把火,点着了如今已是空无一人的院子。

 火光冲天,映照了半个京城,烧得人心头霹雳啪拉,真是痛快啊!

 烧吧,燃烧吧,烧死他们,烧死那些个人面兽心的东西。

 永嘉二年十二月三十。

 这是一个家家户户都张灯结彩,合家团聚的好日子。

 这一夜,我放了一把火,烧了半个郑府。

 我的儿子,那个,我十月怀胎,痛了两天两夜生下来的儿子,在这场大火里,连同郑亮的两个庶子,一同化为了灰烬。

 从那一夜开始,我便疯了!

 …

 这座宅院是郑家的别院,这里山清水秀,绿树成荫。我如今已经在这里住了整整七年。

 我依旧是郑亮的嫡。他们这些孬种,连把我扫地出门的勇气都没有,依旧好吃好喝的供着我。

 我每天做的事情,便是对着镜子梳头。那是我小时候常做的事情。

 镜子里的女子,长得真美,一头漂亮的长发,如瀑布一般。她是那样的无忧无虑。

 知道什么是快乐吗?

 这样的日子,我过得很快乐,没有悲伤,没有仇恨。

 知道什么是永远吗?

 我告诉你们:

 做一个疯了人,便是永远!(未完待续…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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