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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 她们讨厌她!

 骆虎儿就算是再没心眼也感觉得出来。

 那叫玉容、容的两个女子听了苍狼的吩咐,在她前头引路,一路上骆虎儿终于收拾妥当了来自于苍狼的惊吓,改为对周遭环境的好奇探看,不过,她可没错过前头两个女子对于她的评头论足。

 “嘿!少主说她是小姐耶,但她真是女的吗?你瞧她那一身还有那胡…”

 骆虎儿垂眸,看见身上那在坠马时被扯破了的将军服袍,以及那一路因疾行而飞叫结的墨长发…呃,还有,她忘了将短髭取下了。

 猛力一扯,她吃疼地喊了一声,两个女人都回了头,骆虎儿抛去一个友善笑容,对方却仅以两记白眼回之,然后转头继续评论。

 “哇!就算没了胡子也不像是个女的,没,生得又丑,少主干嘛没事将这样的丑女带回来,伤大家的眼睛?”

 丑?!还伤大家的眼睛?

 喂喂喂,这两位姐姐是瞎了吗?

 她苏州小老虎虽说是以凶悍出了名的,但仍是跻身于江南二十大美女行列里好吗?二十大耶!

 哼,光会说人丑,她倒想看看这两位是啥德行了,骆虎儿将对于周遭的注意力全部转向,审视之后果真是袅身柳,杏眸含,长眉入鬓,两人穿着同式的薄纱绸裙,一红一紫,薄纱里是包裹不住的曼妙春光,抹半遮半掩,脸的狐騒味儿,销魂媚骨得可以。

 但大家英雌所见不同,她们说她丑,她却觉得自己干干净净的,不知要强过她们几分呢!原先她是想着初入贵宝地,好歹先上个朋友再来逞霸气,既然对方不领情,那也好,她就省下礼数了吧。

 到了那娑影楼后,琉璃浴池备妥,道具齐全,两个妖娆姐妹一块走上前。

 “干嘛?”骆虎儿盯着那对凑近她,动手想碰她衣裳的女子。

 “为小姐宽衣。”

 “免了!”她轻而易举推开两人,哼了哼气“我既没断手也没断脚,我可以自己来。”

 “这是少主的吩咐!”两名姝不怕死地再往前。

 “那是你们的少主不是我的,说到这,我还有好些话要问问那头该死的狼,待会我洗完澡后,叫他过来见我!”

 见骆虎儿肆无忌惮着言词,一对姝脸上登时浮现了不信及憎厌。

 “你这丑女胆敢对我家少主不敬?”

 “我对他敬不敬是我的事情,倒是两位…”骆虎儿沉了声,双掌握叩响“奉劝一句,别再对我不敬,喊什么丑女的,否则后果自负。”

 “后果?”那叫玉容的丫头脯,面带挑衅“你都已经被我家少主掳来,既为阶下囚就该守规炬,想我姐妹两人跟随少主五百多年,是他最疼爱的宠婢,可远胜于你这不男不女的丑丫头!”

 “是呀!丑女!丑女丑女…”容也加入了行列,发出了麻雀似的叫嚣。

 没多久,麻雀变成了乌鸦,聒噪变成了尖啼。

 “玉容!她…她用手抓花了我的脸了!”

 “呜呜呜!人家的也是…都血了啦…好痛…”

 一对姐妹花跪在浴池畔对着水波倒影痛哭,一个是被利爪划了几个图圈,另一个则是划了叉叉。

 “你快帮我报仇呀…”

 “不行!我得先赶着回去抹葯,你去报,算上我的一份…”

 “既然后要算帐…”姐妹花身后,恶音幽扬“不如让我一次划个过瘾,一个刻车马炮,另一个刻围棋,两人还可以互相对弈…”

 “不要!女侠饶命!女侠饶命!”

 一对互抱着哭颤了的姐妹花跪在池畔猛磕头,骆虎儿却还没玩过瘾,她纵身狠抓,却乍然见着了两团白烟,两个原是千娇百媚的女子竟在她眼前幻化成了两头雪狐,在她呆愕间,倏然从她眼前逃命去也。

 直至一对雪狐没了影子,骆虎儿才回过神来。

 是她疏忽了,忘了目前正身处于长白天里,任何对她而言不可能的事情,都会有可能发生。

 一个闭目跃身,她直直跳入了热气腾腾的浴池里,连衣服都没来得及,因为她实在是急着想让整池子的热水,速速涤清她那被惊吓了太多回的神经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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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在洗过了个香的澡,又狼虎咽地大啖一顿后,骆虎儿还是没能等着那该死的少主现身。

 她火恼地爬上,决定先睡了再说,却在睡下合眼不久,听见门扉轻响,她偷偷敞开了条眼,果不其然,天一黑,狼踪再现。

 “不许上我的!”

 她坐起身,伸手去点烛,让烛火将房里映照得分明,很好,他现在人模人样的,就让大家把话给说个清楚吧。

 “你还没睡着?”

 苍狼顺手拉了张冰凳在她畔坐下,盯视着她的碧瞳里,写着些许疲意。

 为了她,他不眠不休地将原是要一个半月的行程缩短为九,谁知回到费阿拉城却只发现了她的叛逃。

 一怒之下,他化身原形,召唤了所有山区的狼陪他去将她夺回,又奔行了一一夜才回到天,接着还为她和爷爷起争执,他很累很累了,却知道依她的脾气绝对等不及隔的解释,所以,他来了。

 骆虎儿哼吐鼻息没打算表示同情,双臂环神情戒备。

 “身在敌营自然要打十二万分的注意,以免一个不小心,又让敌人给偷偷爬上了。”

 他勾惑一笑,眼神变回先前她所惯见的肆挑衅“我以为你已经习惯了。”

 她瞪着他“去你的见鬼的习惯了!”

 对于她的口出恶言他报以大笑。

 “小老虎,这才是你的真实面目吧,那阵子在费阿拉城里不断与我虚与委蛇的乖巧小姑娘,我虽然也喜欢的,但可半点也不像你了。”

 她瞇起眸“因为你已将『真面目』出示于我,那我也就不用再对你客气了。”

 “说到这里…”他一笑“小老虎,你对于我的本尊面貌还算满意吗?”

 “不满意!你干嘛要把我捉来?”

 “因为你必须履行你的诺言,别忘了,在费阿拉城的那一夜,你是如何热情地说服我,让我相信了你会等我,并且陪我回长白山的。”

 那由她主导且煽情的一夜被他提起,骆虎儿面红过耳,表情很是尴尬。

 讨厌!他就不能君子一点别再提及那一夜吗?哼,她忘了,他是匹狼,而狼,从来就不可能和“君子”两字画上等号。

 “那一夜只是权谋,是为了去你的防心,你一发现我不见了后就应该懂了,懂你受骗了。”

 “我不懂!”他摇头,碧眸定睐着她“我只知道你既然答应了我,就该做到。”

 不讲道理!

 她暗暗咬牙“好!就算我骗你在先,但之前你也没向我坦白清楚呀!你只说要我陪你回到长白山上,却没说…没说…”

 他帮她接了口“没说我是个狼妖?”

 她瞪圆了杏眸“所以你真的是?”

 他怪笑“要不你还能有更好的解释吗?我的小老虎。不过我并没瞒你,初次见面你问我是何族人时,我就曾提醒过你,说我也许…根本就不是人的,你还记得吗?”

 “谁会把句玩笑话当真?”

 “可那并不是一句玩笑话,那是我对你的暗示。”

 “所以…”她咬咬,一双杏眸直瞪着他“玉容、容真是雪狐?那些一路上对你跪拜磕头、喊你少主的也全都是妖?说到底,你们这长白天里,到底有没有一个是人的呢?”

 他看着她,笑了笑“有!就在我眼前,不就是你啰!”

 骆虎儿翻了翻白眼“既然你知道这样,那还非把我给掳来,我履行自己的诺言不可?”

 “是不是遍地的妖不重要…”他深深觑她,眼神霸气“重要的是,我就在这里,不是吗?”

 “你在这里关我什么事?咱们人妖殊途,各有各的日子要过…”她说得义正辞严,却看见眼前的男人蓦地刷白了脸,背脊猛然一缩。

 “你怎么了?”她从上跪直起身,脸的惊惶“是伤口在作怪了吗?”

 他只是咬牙蹙眉没出声,任由她急急忙忙跳下将他拉到上,命令他面朝下趴着,并褪去了他的上衣,倾身替他细细检视起那位于背脊上,由她砍出来的伤。

 苍狼乖乖听话地俯卧在,将脸埋进掌心,厚实的肩膀一下紧接着一下搐着。

 在她忧心地以为他是因伤口痛到受不了时,事实却是--

 他正在咬牙强忍着笑。

 嘿嘿嘿,刚刚她是怎么说的?身在敌营要打十二万分的注意,以免一个不小心,又让敌人给偷偷爬上了?而现在,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办到了,而且还是她主动邀请的,狼的智慧狡狯,果然远胜于恶虎。

 其实,她的利斧不可能重伤了他,他是妖不是人,复原能力非人类所能想象,她那一斧他是故意去捱的,还有沿路的血丝、现在的伤口搐收缩假象全是他的手段,好让她舍不下他,好让她一步一步傻傻地坠入他为她所编织的情网。

 只见骆虎儿快手快脚地帮他换好葯,原是该就此踢他下,但一想到他的伤她就施不了力,他伤得重的,若是夜里发起了高烧,伤口感染可就麻烦,虽然她也不懂,这些妖族的体质会不会同人类一般地脆弱,但左思右想,她还是决定让他暂时睡在一旁,好让她可以就近盯着,也省得真因那伤要了他的一条狼命。

 “先说好了哟!”她推推他沉重身子,先行警告“是看你受伤我才让你在这儿休息的,你如果敢动手动脚,可别怪我在你身上多加几道伤口。”

 苍狼将俊颜偏转方向,直直看着她,俊魅的眸里漾出坏笑。

 “那如果动嘴呢?”

 “你?!”

 她瞠目咬牙,一个抬腿便要踹他,却听见他慢条斯理接下去说。

 “小老虎,你干嘛总往歪的地方想?动嘴,是要和你聊聊天的意思,我知道你有好些问题想要问我的,不是吗?”

 她收回了长腿,开始认真反省,她真是那个老将事情给想歪的人吗?

 “甭再费神反省了,小老虎…”他浅浅打着呵欠“我是真困了,你有什么问题就快些问了吧。”

 她毫不客气用手猛推着他“不许睡!我问啥,你就乖乖作答,不许有半点犹豫隐瞒,一直问到了我满意你才可以睡。”

 酷刑哪!

 苍狼在心底哀号,面上却是不动声“好,你问吧。”

 “你真的是苍狼?”

 他没好气地睨瞪她“要不我会是谁?”

 她换个方式重问:“真是努尔哈赤麾下的苍狼将军?”

 他轻咳一声,登时换上一张漠然的脸“我原也是不想多事的,只不过因为你是大明皇帝派来的,而我又是努尔哈赤营下专司负责与中原派来的人接头的,所以才不得不勉为其难,心不甘情不愿地出手。”

 他开口,一番话正是两人在战场上初遇时的对话,听他一字不漏说出,她不得不扁了扁嘴“可你又是个狼族妖?”

 他点头轻应,目光觑着她,哼笑反问:“亲亲小虎儿,还满意我给你的惊喜吗?”

 她懒得回他,径自再问:“那你为何好好的妖不当,反而鬼混到女真族人的军营里?”

 “那是因为努尔哈赤的先祖有恩于我族,我奉了爷爷的命令,在努尔哈赤小时候便刻意亲近他,并助他起兵,但所有恩情已在他统一建州女真时偿清了。”

 “既然你不会再去帮他了,那能不能改去助我大明?”骆虎儿天真地突发奇想。

 “不,小老虎,有关于人类之间的战不安都已与我或是你…”他眼神转冷“已然无关了。”

 “那是你可不是我!”她不悦地抗议“我的亲人都在中原,终有一我还是会回到江南去的。”

 苍狼表情古怪冷笑睇她“你舍得下我吗?”如果当真舍得下,那在战马上,在狼脊上的一斧她早已砍下,也不会傻敦敦地任由一头碧眼狼载着她千山万水地跑了吧。

 那当然!

 骆虎儿张口,原以为这三个字能够轻而易举出口,却好半天也挤不出来,她咬咬,强抑着不安,改为瞪他“嘿!现在是我在问你,不是你在问我,不许莫名其妙出声捣蛋!”

 这是在莫名其妙捣蛋吗?我的亲亲小虎儿,他在心底嗤笑,是你还没打算要诚实地面对着自己的心吧?

 他闭上眼睛,嗓音带着困乏“继续问吧,小老虎,希望在天亮之前,你能把我的祖宗八代都给问完…”

 夜还长,且慢慢熬了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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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清晨,骆虎儿醒在刺眼的天光里。

 她无意识地动了下身体,这才发现那偎了一整晚的热源体不见了,她倏然张眼,微红了脸,因为忆起了昨夜里她先是质询了他老半天,最后却不敌困意,任由他伸臂过来,将她亲昵地拥入怀,相偎相伴着共赴梦乡。

 这阵子他没睡好,她又何尝不是?

 没命似地赶路,就是怕被他给追上,而这会儿既然她已彻底投降、束手就缚了,那么头件事,自然是要好好睡上一觉了。

 睡了的骆虎儿跳下,双手高举左右摇摆,做了个柔软,今儿个天气真好,也许她该叫苍狼陪她去认识一下环境,毕竟,这儿已是她准备要住下的地方了。

 真要住吗?

 住多久呢?

 她在心中问着自己,却没敢给答案,昨晚苍狼曾说过的话浮现在她心头--你舍得下我吗?她红了红脸,闭上眼睛深口气,拒绝回答。

 接着她张开眼睛,恰巧见着了门外有个悄悄探进半张脸的小男孩,男孩脸上有着怔忡不安,眼神胆怯。

 骆虎儿想了想,学对方也侧歪了半张脸,大眼对上小眼,她先笑了“进来吧,我是不会吃人也不会吃妖的。”

 小男孩笑,脸上的不安褪去,慢慢磨蹭了进来。若依人类岁数来看,男孩顶多五岁大,他头上扎了两管冲天炮发辫,眼儿大大,子邬小小,很是可爱。

 “你是?”她再度释出善意的微笑。

 “我叫小绿。”

 “小绿??”

 小男孩用力点头,双目出崇拜“姐姐是族的哪一支呢?怎么那么厉害,一眼就看得出来。”

 骆虎儿边笑边耸肩,没打算告诉小男孩实话,毁了他的崇拜。

 她会知道是因为昨晚在与苍狼对话时,她曾说了不喜欢那对雪狐姐妹花,如果要她留下,那么她就要一个他曾经和她提过的长白山上作伴。

 没想到他真的将她的话给记在心上,她人才刚起来,伴儿就来了。

 想到这里,她心中泛起了甜蜜,是狼也罢,是人也罢,重点是,他是真真实实地在乎着她的一言一行,怎么办?她好像已经慢慢习惯了他是个狼的事实了呢!

 念头拂去,骆虎儿专心地想着该如何和她在这长白山上所认识的第一个小男孩,结一番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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