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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惊骇世俗
 押送我的囚车从长长的街道缓缓弛俪而行,两旁挤看热闹的百姓,琼台阁楼上倚出重重人影。

 烂西红柿、馊水,唾沫、臭鸡蛋、顽童掷的小石子、辱骂声、诅咒声铺天盖地把我淹没。

 被鞭打的部位和下颚那道伤口痛得要命,似仍在千刀万剐,一重又一重,将灵魂与身体痛剥分开,重重叠叠而来,反反复复而无穷无尽。

 真奇怪我竟未疼死,且还了那么多的血,反而,我前所未有的清醒,衣裳已是破烂不堪的粘乎乎漉漉的贴在身上,稍稍动一动就痛彻心扉。

 尚能活动的手摸索到别在内上的随声听,还好,凭手感感觉还完好无损。我冷眼旁观世人,他们愤、恶意、憎恨、惧怕、诅咒,仿佛我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,又如我是毒虫猛兽,要置我于死而后快。

 拥嚷的人群如煮沸的一大锅咕咕冒炮的开水,喧闹、肆意、畅快,兴奋难当。

 我不屑枭桀的冷眼看着,仿佛置身事外。

 忽然间,瞥见了不远处圆形拱门城门。城楼上旌旗招展,飞檐雕阁,衣甲鲜亮的兵丁手持红樱长肃立于城门上下,森严昂然。

 要出城吗?

 我恍惚的想,要在郊外了结我在古代的短短时光?

 忽又思及一首歌来,深深深入一口长气,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词语串成一线,那流行式的京剧唱法从我潺而出:“人说北方的狼族会在寒风起

 站在城门外穿着腐朽的铁衣

 呼唤城门开眼中含着泪 呜…我已等待千年 为何城门还不开

 呜…我已等待了千年 为何良人不回来

 one nightbeijiang我留下许多情

 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触动了伤心的魂

 one nightbeijiang我留下许多情

 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地安门

 人说地安门里面有位老妇人犹在痴痴等

 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待那出征的归人

 one nightbeijiang你可别喝太多酒

 走到地安门外没有人不动真情 不想再问你你到底在何方

 不想再思量你能否归来么

 带着你的心想着你的脸

 想捧在口能不放就不放

 one nightbeijiang你会留下许多情

 不要再午夜问路怕触动了伤心的魂…”

 “鬼音,我的娘呀!”

 “不能听,快…堵住耳朵,不然魂会被勾走。”

 “不知道唱的是什么?…不过…还蛮好听的。”

 “阿弥陀佛!那是鬼话,好吓人…快回家去,给观世音菩萨上柱香去。”

 ‘啪啪啪啪啪’,押着我的几个老妈子恼怒的敲着木枷,喝道:“闭嘴!别唱啦!…再唱烧死你!…”

 我一瞪眼:“敲什么敲?要烧就利索点,再嚷嚷我吃了你!晚上睡觉做梦的时候变鬼来掐死你!”

 几个老妈子唬得面无人,面面相觑,一言不发低头疾行。

 人群跟着囚车穿过了人烟鼎盛车攘攘的繁华街市,出了城门,眼前景物渐渐开阔也萧索起来。

 远远的眺见一片荒凉的树林里垒垒荒瘃,点点慕头静寂无言的矗立在萋萋碧草残叶枯枝间,如看戏般,围饶着中间一块空地上的一个极大的铁笼,铁笼里伫立着一长而黝黑的铁柱,里面堆木柴,一旁有数人手持火把向着囚车指指点点。

 我明了,这就是我的葬身之所。

 这个方法还真好,事后收尸都不用,还真省事,竟然在坟地间,真好,真恰当。

 打开囚车,老妈子要押我下来。

 我一挣,道:“我自己会走,放心,我甚至比你还急。”

 老妈子犹疑惊惧地看着我,见我一脸萧然平静,倒真是放了手,仍蹰步跟在我身后。

 铁笼的门是虚掩的,我一把拉开,‘吱呀’一声如同丧钟敲响。

 我踢飞木柴径直走到那铁柱前,伸手摩挲,坚硬且隐有令人作呕的焦臭味悠悠入鼻而来,在骄的灼热下颇有微温。也不知有多少无辜、不甘、冤屈的灵魂被缚于柱上,仿佛依稀能听见她们的哀嚎惨嘶。

 该是正午了吧?身后铁门‘咔嚓’锁上,我仰头眯眼看那琼,面向人群。

 他们立在冷森凄静的墓畔间,如点点坟头静寂无声,我轻轻一笑,到时,你们不也是这垒垒墓头么?

 身侧‘劈啪’作响的松油火把映红了我的脸,我朝那持火把的青年男子展颜一笑,陡然撕扯掉身上的衣裙。

 耳旁响起惊呼气声连连,数个持火把的男子后退数步。

 我低头看着本是白如玉瓷的肌肤上布触目惊心的班驳血痕,一手抚上颈间伤口,一手触摸到下硬邦邦的金属物体。

 一首李正贤的劲爆歌曲眉飞舞奔腾而出。

 你们这群愚昧无情卑鄙阴险无的古代人,今天要让你们看看,什么是真正的女人!随声听的音量调至最大,我穿着火红的三点式,随着音乐扭动摇摆和声狂歌,把火刑场当做个人舞台,围着那根本要绑着我的柱子大跳钢管舞。

 下颚那道深而长的伤口随着我的舞动被绽开,鲜血四溢地展示着它狰狞的美。

 众人哗然,如炸开的油锅,争先恐后的涌到铁笼边,或仓皇逃离又忍不住回身偷窥,唾骂者笑者不屑者羞愤者惊者等等都有之。我充耳未闻。我发誓,我眼中绝对没有一丝羞愤,没有一丝自卑,没有一丝屈辱。

 我把所有的、力、气都释放在这一舞上,把委屈、屈辱、愤恨、悲呛都随着身体的疯狂扭动而舞出去,生命的青焰烈而炽的燃炙,青春的残蕾在此刻毫无保留的妖娆绽放,如美丽的烟花最绚烂最情的那一刹,我愿我的身体在狂舞中焚炽成灰烬。

 “老天爷,这舞…太…简直太好看了,洛第一名佩云比起她来就像小女娃走路。”

 “救她…救她,纵然…纵然她是鬼是妖…我,我也要了。”

 “伤风败俗…有污耳目!”“既是伤风败俗你怎么不走?”

 “这…”“这就是女人啊!真正的女人才这么够味!”

 “妖孽,妖孽!快…还不快烧死她!”

 无数双手从铁栏杆的间中探来,男人们双目赤红,气口中呼唤着,伸出双手徒劳的虚抓,女人们怒焰滔天拉扯男人大声诅骂。

 坟地高处,冷枝绿叶下,停着三骑。

 两侧端坐着两个紧衣劲装的汉子,神色冷萧洗练。

 当中一弱冠少年锦衣玉带,斯文秀气,眉宇间凸现冷峻尊贵之气,他一动不动的端凝视着铁笼里狂舞的柳青丝,忽又合目,将眼低烟云尽藏,瞬息又睁开,微微侧首说了句什么?一旁的黑衣汉子抱拳点头飞身而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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