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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
 “抱去给她看。”他将孩子递给兰总管。

 “啊?”兰总管愣愣地接过“可是…”不是说只要碰到了千夜的右手,就会被食什么生气吗?这么危险的孩子,怎么能让娘娘她…

 “本座已暂时封住千夜的手,她可放心抱着孩子。”既然她想孩子,那他就让她看孩子。

 兰总管面上绽出光彩“是!”

 纪非那颗始终都被皇甫迟捧在掌心中的芳心,虽因千夜几凋零,可在皇甫迟强势的维护下,又再次恢复了生机。

 只是这样的日子也没能维持太久。

 千夜的异能似乎天生就与修罗有所抵触,皇甫迟只封了一阵子,就再也没法封住那能力了,为了纪非,也为了燕吹笛与轩辕岳的性命着想,皇甫迟不得不在钟灵宫旁另建了座小别宫,将千夜置在那儿独立扶养。

 皇帝虽是答应了皇甫迟,将千夜由皇甫迟来负责,可也下了严令,今后不许再让小鲍主靠近皇后一步。

 亲耳听见皇帝这么说后,纪非目光空地望着皇帝,就像是失去了所有般,她没再说什么,只是转身将自个儿关在凤藻宫内不见任何人。

 为此皇甫迟夜夜伴着一盏枯灯,在灯下守着铜镜,守着镜中总会在夜半泣不成声的纪非,夜夜心有如刀割般地疼。

 他想告诉她,不要哭,无论发生何事,有他在,她永远都不需掉泪。

 她并没有失去一切,她还有他陪着她,他对她的心永远都不会改变,不管冬日风雪多么凛冽,夏日暴雨如何洗擦大地,她还是有他,有他不变的等待,不变的守候,还有不变的…爱。

 他这个修啰,不像各界众生都有着朝三暮四的心情,他是认准了就永不会改变,因此,在他眼底,不只是他,她也永远没变。

 当年抱着黑鹰睡被窝的人是她、在大年夜站在雪花中漾着笑的人是她、抱着他喊难受的人也是她、当了皇后生了千夜的人都是她…这些加起来,多一个不嫌多,少一个则不成,因为,都是她。

 不管她是不是从前的那个少女,也甭理会她的子她的处境她的态度是否改变了,就算她老了,模样与从前不同了,他都待她如初,从不言弃。

 她不是他心上的一页风景而已。

 住在他心坎上的纪非,幼时,很美,尤其她在灯影下低头读书,出洁白颈子,那时候最是好看;她的脾气从小就不怎么好,有点淘,也有些坏心眼,一路长大了还学会凡人要不得的隐忍,不过没关系,他照单全收;她很讨厌承认她有弱点,装作没事样是她的拿手本事,每回想不出该怎么敷衍他,她就笑,笑得他眼底生花,两眼再也看不见其他,笑得他都忘了她是不是又兜着圈子在拐他…

 啊,他忘了,糊他是她最喜欢做的事,每回只要唬得他歪头楞脑,她就会憋笑得两颊生晕。

 她根本就不知道那时的她,模样有多俏丽可爱,而他要勉强自个儿装作上当又有多么困难,哄她开心对他来说,从不是件简单的事。

 她老爱叨念着傻鹰傻鹰,有好几回,他都想回修罗道去探探当年曾对他下过咒的无,问问那家伙,在他从黑魔恢复拟辟,马上就跑回修罗道卸悼无的事,双手脚之后,无到底有没有好好地再接回去?要不是那家伙,他道傻鹰也不会时常出现在她的嘴边…

 与她相处间的种种,似乎都能成为他心上最暖的一盏灯,最美丽的一片回忆,因此他很贪婪地搜集着她所曾留下的任何蛛丝马迹,哪怕只是她的一个瞪眼或一个皱眉,他都虔心奉为上宾。

 只是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她的泪。

 为了不让她流泪,哪怕千夜那孩子不是她愿意怀上的,哪怕那孩子会食生气,只要她想,他都保都护,他会让千夜这没人愿意她活下去的孩子活着,他会照顾一生注定都得食他人生命的千夜,因那孩子是她血的一部分,那是她干辛万苦生下的。

 皇甫迟以指轻抚着镜中人,甚想亲自替她拭去面上的泪。

 站在他身后的兰总管,心苦涩地看着他那副痴痴的模样。

 “国师大人…”

 “你知道,本座并非凡人,更不是什么神仙。”望着镜中的纪非,他忽然不想再伪装下去。

 冷不防听到他这话,兰总管虽是错愕,但很快就镇定地道。

 “是。”

 “你很清楚本座对她不一般。”

 “…是。”

 “想明白了就滚出去。”他用力握着手中的铜镜。

 兰总管使劲咽下喉际间的酸楚,扬首对他大声道。

 “但那对老奴来说一点都不重要!”

 皇甫迟缓缓回过头,看向多年来一直忠心耿耿守在钟灵宫的他,没料到他这么多年来总是一板一眼地谨守礼教,却在这当头,竟一点都不在乎那人间所谓的道德伦常。

 “国师大人只要是国师大人就成了,其他的…都不重要。”兰总管的眼底布凄凉,一手按着隐隐作疼的心房“老奴相信,娘娘她也是这么想的…”

 “…是吗?”

 她真这么想吗?

 若她也在乎他,她怎能那么不爱惜自个儿?

 她知不知道,她一心想挣脱出人间这个束缚,早得到解,而他,则想挣脱出这片因她而编织成的情网…

 当你仅得什么是割舍、什么是忍耐、什么是无怨无悔,什么是一生一世,你就明白什么是爱了。

 是啊,他是明白了,终于。

 为了成全她的忠孝,他再不愿也让她进了宫,他始终都忍耐着,不去强行带她离开。为了她想要守护的百姓,他愿意被困在国师这位置上,与她一同守护天下百姓,哪怕他对这座人间根本就谈不上爱。

 一生一世?

 早在那年秋风中,他紧抱着那名在他怀中啜泣的女孩起,她就已是他的一生一世了。

 皇甫迟喃喃地问:“现在才明白爱上了她…是不是太迟了?”

 兰总管低首不语,只是眼角隐约闪烁着泪光。

 她不是说过,她想要他与她作个伴吗?那么,他就只是伴着她,成不成?

 就算在她有限的生命里,他就只能这么守着她…他也心甘情愿。

 在爱上她后,他终于明白,他为何要坚持守护着这座人间了。

 因为有她在。

 原来他自数千前起,就一直在等待着她的出现了…

 这几年,凤藻宫沉寂了不少。

 自皇后诞下了安公主千夜后,皇后不再过问政事,将以往代为处理的政务全都还给了皇帝,太后在得知此事,还欣慰地来到皇家宗祠祭祖谢天,并很快地又再为皇帝纳了一批新的妃子。

 对于这些,纪非置若罔闻,凤藻宫的宫门依旧深深紧闭,自从将主掌后宫之权还给向她讨权的太后之后,她亦很少踏出凤藻宫,在这座皇城的后宫里,仿佛少了一个皇后的存在。

 她一直过着一种安静的日子,白里为千夜制些衣裳,或是与嬷嬷一块儿去别宫远远的看一会儿千夜,夜里,她总是捧着皇甫迟给她的那面雾镜,看看千夜,瞧瞧皇甫迟,每每看累了,就抱着镜子入睡。

 而皇甫迟,就像一道她的影子似的,时时刻刻留心着她,担心她又没照顾好自个儿的身子,或怕她夜里又睡不好,她愈是沉默,他愈是心头难安,为了他的不安,兰总管都要跑上凤藻宫三四回,嬷嬷每也都得来向他回报纪非身边所有的大小事。

 即使是这样,他还是心慌。

 因他没见过这样的纪非。

 他见过她青春飞扬,也见过她的雄心壮志,可每回当她隐忍着什么时,他却总是不能看清她在想些什么,因此面对少了笑意,也不再落泪,反倒是沉静无波度的她,他偶尔会感到不安,也感到害怕…

 这一早,待在书房里的皇甫迟,意外地看兰总管气急败坏地冲进书房,向他禀报今儿早朝时承元殿上都发生了什么事。

 皇甫迟扔开手中之笔“废后?”

 “是。”

 “又是太后的主意?”那老太婆打从纪非未进宫前就看她不顺眼了,纪非进宫后,那老太婆仗着太后之尊,这些年来从没少为难过纪非,这回她又想出什么新名堂了?

 “不,这回是皇上的意思。”

 皇甫迟眯细了锐眸“你说什么?”

 纪非这皇后,就算不说早年前为墨国所立下的汗马功劳,还有她长年代不懂治国的墨池看管着一国繁琐朝政,身为皇后,她从未失德更没做过半件错事,墨池宠爱后宫三千,纪非亦不曾置喙过,现下她更是安安静静的关起门来过日子,墨池他凭什么剥夺她的后位?

 兰总管极力下心中的愤恨“近年来皇上宠爱雪妃,前两个月雪妃为皇上诞下十皇子,皇上有意立十皇子为太子,所以…”

 皇甫迟扬起头,嘲地笑了。

 “所以那个雪妃就想叫纪非让出凤藻宫来?”玩母贫子贵那一套?这些凡人,还真是逗趣。

 望着皇甫迟冷到骨子里的笑意,头一回,兰总管觉得这笑让人瞧得再顺眼不过。

 那个皇帝…那个他们纪氏一族拼上血泪守护的皇帝,他就是匹白眼狼!安逸地过了这些年后,就全都忘了纪氏一族与他家小姐当年是如何为他牺牲的,若是没有小姐,今这皇位他坐得上吗?若非小姐力挽狂澜,墨国不是早被异姓王给拿了去,就是被西戎国给灭了!可他非但不感佩小姐对墨国的贡献,不但知恩不报,他竟还想一脚踢开小姐。

 皇甫迟以指轻敲着桌面“百官们怎么说?”

 “文武大臣自然大部分都是反对的,可这回,皇上一意孤行…”那个什么政事都不懂的皇帝,这时他就懂得怎么耍皇帝的威严了?

 皇甫迟一手撑着下颌,回想着当年纪非是怎么对他说的。

 他是个好人,后…他会是个好皇帝的?

 而这,就是她所说的好皇帝?

 兰总管忿忿不平地问:“国师大人,您说这事该怎么办?”

 “雪妃是吗?”隐忍到极点的皇甫迟,泰然自若地自椅里站起身“你很快就会知道了。”

 方下了朝的皇帝,此时正带着一干妃子来到未央宫向太后请安,并对太后提起今早朝上他所下的决定。

 忽地大殿上刮进一阵冷冽的寒风,强大的风势掀飞了殿上的桌椅、绣彩凤的绸幔,狂风中,一抹银色的身影突现在大殿上,待到风止,躲避风势的人们相互扶持站起身,并睁开了被风吹眯的双眼时,皇甫迟已立在殿上,含笑地偏首看着他们。

 扶抱着怀中心爱的雪妃,皇帝墨池惊讶地看着皇甫迟那张纵使经过多年,却依然年轻俊美的脸庞。

 皇甫迟将他怀中的妃子上上下下地打量过后,鄙夷地问。“这就是雪妃?”

 一张脸白得跟面团似的,这就是令他心爱得不惜要废了纪非也想当上皇后的妃子?

 “国师你--”总算回过神来的墨池,对他轻佻的举止忍不住大喝“你好大的胆子,竟敢擅闯后宫!”

 皇甫迟没理会他在叫嚣些什么,他噙着笑,一步步走近那个处心积虑的女人,在来到她面前时,他扬起一掌当空一抓,原本还在墨池怀中的雪妃身子即不由自主地被上前,下一刻,优雅纤细的颈子已在他的掌心之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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